线上“溪山书会”丨作家戴冰推荐“小画书”和“字书”的《十字军骑士》

作者简介

戴冰，一九六八年生于贵阳，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高研班学员，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贵州文学院副院长，《文汇报》专栏作家、《精读堂》文学讲堂总策划、学术主持。

获省市文学奖九项；出版小说、散文、学术随笔作品十部。有作品被《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家文摘》《散文·海外版》等转载；入选《中国城市小说十年选》《文汇报笔会年度精选》等选本。中篇小说《张琼与艾玛·宗兹》进入2019年度“中国城市小说”排行搒专家推荐搒及读者人气搒，并名列人气搒第一名。有作品被翻译成俄文出版。

古今中外的少年都喜爱战争与武士，这大约是主宰攻击、掠夺和占有的雄性荷尔蒙所决定的。小时的我自也不能例外于这铁的定律，从看连环画《三国演义》到听评书《岳飞》、《说唐》、《杨家将》，及至后来发展到自制弓弩、收藏各式刀具等，无不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但渐渐也喜欢上西方的战争与武士，说来却与连环画《十字军骑士》有莫大关系。

这套连环画改编自波兰诺奖作家显克微支的同名长篇历史小说，描述十四世纪末至十五世纪初波兰联合立陶宛抗击十字军条顿骑士团的故事。印象中分上下两册，开本似较一般连环画为宽，钢笔绘制。

这套连环画最初是自哪里得到，如今已经不复记忆，只记得第一次拿在手上，随便翻开其中一页，正看到一个长发武士骑在大马上，披风招展，面容冷峻，立刻就很喜欢，于是从头开始，一页一页细细读来。

其实在此之前，我至少已经看过三个版本的《希腊神话传说》，对西洋的战争与武士并非一无所知，但其时年纪太小，体会不出那些简古的故事的精奥，并不十分入迷。

而这套《十字军骑士》不同，首先因为是连环画，读来毫不费力，其次是内容：异域战争加少年武士再加当时能看到的少年读物里绝不会涉及的早恋（兹皮希科遇上达奴莎时年纪不会超过十六七岁，实在还只是个孩子），正都投射了小男孩猎奇与向往英雄的梦想，以及那点朦胧初开的情窦。

所以好几年的时间里，《十字军骑士》始终是我所有小画书中的最爱，不仅翻得烂熟，还在打字纸上用钢笔逐页描摹，而其中兹皮希科披着大氅策马飞奔的画面（也就是我最先看到的那一幅），正是我描摹最多，几可背临的一幅。记得某次又画这一幅，比哪幅都大，都细致，自觉很满意，拿给父亲看，父亲也称赞，说线条不错，为此还送了一只大头钢笔给我，以示鼓励。

我真正读到《十字军骑士》的全译本，是几年之后的事。

某次随母亲去一个朋友的朋友家里玩。那朋友的朋友似乎是个居委会的职工，家里光线阴暗，却十分整洁；母亲坐在木椅上与主人闲话，我则脱了鞋子在人家铺着凉席的大木床上东摸西翻，不想就从枕头边的一摞书里翻出来两本一套的字书（当时我们把成人看的书一律称为“字书”，以相对孩子们看的小画书），白底，蓝色的大块面，一男一女两个年青人面对面立于封皮的正中，下方赫然印着五个黑体大字：十字军骑士。

我大骇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是同名的另一本书，翻开其中一节匆匆读过，这才确信是同一本书，立即半躺在人家枕头上看起来。

两个小时后，母亲要走了，书自然是读不完的，于是大着胆子直接向主人请求，能不能把书借我。主人倒是很爽快就同意了，回家的路上却被母亲一再埋怨，说第一次去别人家就开口借东西，很不礼貌……

两巨册《十字军骑士》，我只花不到一周就读完了一遍，接着是第二遍，等到准备读第三遍时，书的主人托朋友来催要了。

我依依不舍，私底下和母亲商量：能不能说弄丢了，赔点钱给她。母亲不同意，说怎能做这样的事？没奈何，最后还是还了回去。为此我郁郁不乐好几天。

几年之后，某次和父亲提到此事，尤自深以为憾，父亲听了却淡淡说，这书我们家里有呀。一面说，一面就从书架的一个角落里找了出来。我又喜又气，怪父亲为什么不早说。父亲说，嘿！我哪里知道你想看这本书了？

父亲给我的这套《十字军骑士》（上海译文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版，译者陈冠商）从此就放在了我的书架上，每隔一两年，总要拿出来重读一遍；通过这部书，我还喜欢上了有关十字军东征的一切文字，对那段历史中的许多人物耳熟能详，比如狮心王理查，比如萨拉丁，比如腓特烈一世……他们与《十字军骑士》中的兹皮希科、尤伦德、达奴莎、雅金卡等等一道，渐渐成了我生命底板上无数亲切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显浓重。

几年前有同事建议我申请一个QQ号，说聊天、发图片都很方便，我不会申请，就请他帮忙。填写QQ名时，他问想取个什么名字，我想都没想，说就叫“兹皮希科”吧。同事说先看看别人有用这名字的没有。查了一下，居然有，于是让我另换一个。

我想了半天，最后选择的还是《十字军骑士》中的人物，那个忧郁而暴燥的波兰国王的名字：亚该老。这名字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人知道它的来历，这不免让我深为显克微支与《十字军骑士》感到不平。

显克微支一九零五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文学神殿中的一员，但于文学史家眼中看来，他本人，连同他的那些宏篇巨制，其中也包括据说代表他最高成就的《十字军骑士》，地位似乎都不甚高——这未必不公平。

平心而论，同为历史小说，《十字军骑士》自然不能与《战争与和平》相提；而同为浪漫派作家，显克微支似乎也难与雨果、司各特并论。但我始终以为，显克微支在创作《十字军骑士》时，找到了一种真正属于史诗的、青铜一样古艳而妩媚的笔调，就这点而言，他的成就是杰出的；当然，这份成就也应该部分归功于这本书的译者陈冠商先生。

防疫抗疫，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和理性面对，无一例外的，医学专家们的共同建议是，大家尽量少出门、不聚会。

而我们的倡议也随之而来——

既然宅在家中，何妨多读几本好书。

据说，网络时代，阅读已跻身奢侈品之列。整个社会的阅读习惯，大概算不上叫人乐观。虽然，我们仍愿尽绵力，不仅因为手中可留书香，更缘于读和享的过程中，自有欢悦喜乐。

当然不阅读的借口也多，常见是说没有时间，其实，古人早就感叹过了。

三国时代的董遇说，读书只能利用“三余”：“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晴之余。”

宋代的欧阳修则利用“三上”：“马上、枕上、厕上也。”

这段时间，既然要“少出门，不聚会”，那何不索性围着炉子或者拥着被子，安安静静、暖暖和和地读一本好书？

按照欧阳修的法子，我们来算一算，马上当然不现实，待在家里的话，那就“桌上、枕上和厕上”好了。各花15分钟，总共45分钟，一分钟读500字，一天就读22500字，一星期七天是157500字，每页差不多500字，则是315页，这是相当厚的一本书了。

从今天起，我们邀请一些爱书的朋友，以线上“溪山书会”之名，逐日推送好书，以享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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